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了:只见杀猪的屠夫张向荣同志把烀熟的骨头一根根捞出锅,稍晾一下就动手撕扯骨头上的瘦肉,烫得受不了就在嘴边吹吹手指,顺手还塞一块肉在嘴里大嚼,嚼得满嘴往外流油。我的嘴与他的嘴一起蠕动,咽下的却只有口水。张向荣是我家的邻居,比我爸岁数小,个子却很高,平时婚丧娶嫁他常高举着摆满菜肴的方盘,高喊着“油着油着”从我们头顶掠过。由于长时间高举右臂,他的右肩要比左肩高出一块。就是这个栽楞膀子的张向荣今天再一次刺激了我,他近水楼台先吃肉的形象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甚至严重影响了我日后对理想与价值观的判断,以至于我上初一时还把杀猪的作为偶像顶礼膜拜。Р 很快,撕下的瘦肉盛满了整个搪瓷盆,剩下的骨头则一根根划着完美的弧线抛落在马厩的土篮里。我从来没对盆里美味有所奢望,我瞪得发绿的眼睛紧盯的是盛装骨头的土蓝。我看见张向荣同志瞄了孩子们一眼就善解人意拎起了土蓝,以极其优美的动作把骨头从马厩出粪口倒了出去。我和伙伴们就像听到发令枪响的运动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式从厨房门口窜跃到马厩的后墙外,那几条眼睛都馋红了的笨狗被我们远远甩在身后Р 后墙外白得晃眼的雪地上星罗棋布地散落着从马厩里倒出的骨头,我们饿虎扑食一样抓在手里不管干净与否立马塞进嘴里,贪婪的撕咬、咀嚼、吸允无边的幸福与不可名状的快乐连同骨头上的油水涂抹了每个贫瘠的脸蛋儿。Р 其实,那些骨头上根本就没有多少肉,却有一种特殊的味道萦绕在心中,仔细分析,原因出在土蓝儿上。那种柳编的土蓝子在当时农村非常普遍,几乎每家都有几只,人们用它装土、装菜、我还用它拣过粪。马厩里的土篮子是盛草料用的,但同时也用它出马粪。所以,我们啃的骨头除了浓郁的肉香外还确夹杂着淡淡的甜杆味以及马粪所特有的土腥味。这并不让我反胃,在那个物质极度困乏的年代,味蕾对肉欲的强烈需求抵弭了所有的异味,而时间就像筛网过滤了所有的杂质,把那些经典的瞬间在脑海深处篆刻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