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若奎在五年前步潘雪娥之后,迁居于此,他是一家电影院的美工,据说是一个缺乏天才的工作负责而又拘谨的画师。四十五六的人,倒像个老头儿了。头发黄焦焦、乱蓬蓬的,背有点驼。瘦削的脸庞,瘦削的身躯,只是那双眼睛大大的,烁着年轻的光,烁着他的渴望。Р回家的时候,他常常带回来一来鲜花,玫瑰、蔷薇、海棠、腊梅,应有尽有,四季不断。他总是把鲜花插在一只蓝得透明的高脚花瓶里。Р他没有串门的习惯,经常久久地呆在屋内。有时他也到井边,洗衣服,洗碗,洗那只透明的蓝色高脚花瓶。洗罢花瓶,他总是斟上明净的井水,噘着嘴,极小心地捧回到屋子里。Р一道厚厚的墙把他和潘雪姨的卧室隔开。Р一个陈旧的一人高的花竹书架贴紧墙壁置在床旁。这只书架的右上端,便是这只花瓶永久性的所在。Р除此以外,室内或是悬挂,或是旁靠着一些中国的、外国的,别人的和他自己的画作。Р从家具的布局和蒙受灰尘的程度可以看得出,这屋里缺少女人,缺少只有女人才能制造得出的那种温馨的气息。可是,那只花瓶总是被主人擦拭得一尘不染,瓶里的水总是清清冽冽,瓶上的花总是鲜艳的、盛开着的。Р同院的邻居们,曾是那么热切地盼望着,他捧回来的鲜花,能够有一天在他的隔壁——潘雪娥的房里出现。当然,这个奇迹从来没有出现过。Р于是,人们自然对郑若奎产生深深的遗憾和绵绵的同情。Р秋季的一个微雨的清晨。Р郑若奎撑着伞依旧向她致意:“你早。”Р潘雪娥撑着伞依旧回答他:“出去啊?”Р傍晚,雨止了,她下班回来了。却不见他回家来。Р即刻有消息传来:郑若奎在单位的工作室作画时,心脏跳搏异常,猝然倒地,刚送进医院,就永远地睡去了。Р这普通的院子里就有了哭泣。Р那位潘雷娥没有哭,眼睛委实是红红的。Р花圈,一只又一只。Р那只大大的缀满各式鲜花的没有挽联的花圈,是她献给他的。Р这个普通的院子里,一下子少了一个普通的生活里没有爱情的单身汉,真是莫大的缺憾。Р没几天,潘雪娥搬走了,走得匆忙又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