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姓老者懂得替人看病,解、陈二位书生善于作画下棋。主人吕峄亭喜欢评论史籍,常常刻漏已尽,嘴里还滔滔不绝。我有时喝酒,有时吟诗,有时下棋,有时画些较小的画像,有时品评书画,有时谈古论今,有时邀请客人来,有时吩咐马车去,没有片刻空闲。于是忘记寄居他乡,同时忘却自己年老体衰。我原先的打算是想游览云台山,因为路途遥远而没有成行。Р就这样逗留了半个月,天上渐渐飞起雪珠,眼看快到年底了。我迫不得已,坚决向主人辞行。主人仍然把我送到来时的十字桥,并替我备好行囊、套上缰绳,然后拉着我的手问道:“什么时候再能见到先生?”我不能回答他,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忍心回答。唉!我今年七十三岁了,还忍心骗你说再来么?还忍心伤害你说不来么?在我准备来的时候,妻子儿女都不同意。可我还是洒脱地上了路,如今终于能够从千里之外活着回来,我原先的想法哪能考虑到这样的结果!然而,以五十年前县令的身份重游故地,世间像我一样的人已经很少了;以朝廷四品高官的身份,侍奉母亲在家闲居,还能想到五十年前的旧县令,世间像吕峄亭这样的人就更少了。离别之后再相聚,相聚之后再离别;离别之后可以重新相聚,而人老之后却不能再年轻了。这次离别,我不能效法圣人不为情感所动,所以请人画了两幅《重到沭阳图》,一幅交给吕峄亭,另一幅自己保存,把它留给子孙看,让他们知道,为官一任的地方官若能重返旧治,那么该官员的政绩可想而知;若能迎接旧官如同新官,那么该主人的德行也可想而知。孟子说:“听说过伯夷、柳下惠节操的人,在百代之后都能奋发有为,更何况对于那些曾经亲身受到教育熏陶的人呢?”我提起笔写下这篇记文,可以用它来劝勉世人,还不只是抒写平常朋友之间聚散离合的感慨。其间所作各诗附录在正文后面。Р【主要参考书目】Р《袁枚散文选集》(李梦生选注)、《袁枚年谱新编》(郑幸著)、《小仓山房诗文集》(周本淳标校)、《袁枚评传》(王英志著)、《随园诗话》(王英志批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