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也不错的。只要不年纪轻轻就被人宰掉,拉拉车,吃吃草,亢奋时叫两声,平常的时候就沉默,心怀驴胎,想想眼前嘴前的事儿。只要不懒,一辈子也挨不了几鞭。……做一条小虫呢,在黄沙梁的春花秋草间,无忧无虑把自己短暂快乐的一生蹦跶完。……做一棵树,长在村前村后都没关系,只要不开花,不是长得很直,便不会挨斧头。一年一年地活着,叶落归根,一层又一层,最后埋在自己一生的落叶里, 死和活都是一番境界。如此看来,在黄沙梁做一个人,倒是件极普通平凡的事。大不必因为你是人就趾高气扬,是狗就垂头丧气。在黄沙梁,每个人都是名人,每个人都默默无闻。我们可以细心体察以上节选的文段,总共 200 多个字,却只有 33 个停顿。其中, 6 字以下的停顿只 12个, 6 字以上的停顿则有 21 个。可见长句占绝对多数,这其中最长的一句话多达 17 个字。整段的字句节奏是在长句中穿插零星的短句,使之产生一种灵动的气韵,宛若细石入水后荡起的阵阵余波。又比如,在“做一头驴”、“做一条小虫”、“做一棵树”、“做一个人”中,“做”字的反复使用,以及“一头”、“一条”、“一棵”、“一个”等数量词与名词的准确搭配,大大增强了语言的节奏韵律。正是这种舒缓又不失灵动的语言韵律,使人们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人兽共居”的富于诗意的村庄:驴辛勤劳作的一生、小虫无忧无虑的一生、树落叶归根的一生、人普通平凡的一生……都尽在其中。这正印证了刘亮程散文中的一句话:“任何一株草的死亡都是人的死亡。任何一棵树的夭折都是人的夭折。任何一粒虫的鸣叫也是人的鸣叫。”(《风把人刮歪》)一种沉郁悲凄的情感节奏在这富于节奏韵律的诗性语言中流露出来。刘亮程就是用这种平淡质朴的语言来展现生命中最本质的真实。而在面对这种残酷现实的同时,他采用以长句为主、兼有短句的沉郁轻缓的语言节奏韵律, 将来自心底的一声长长的感叹一并发出,给人强烈的心灵震颤。 2013-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