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人进去以后便必须把门敞着。那是个储藏室。空间极狭小。气息极窒闷。但我们交流得很畅快,至少在我这方面是这样想。有的话还得压低嗓门。眼波的流动中也有许多的情谊。但现在他有了二十、三十倍大的空间,许多的门,许多的窗;门紧闭着,窗半开着,“硬件”好,“软件”更棒,我却不去迈进那门槛。他也不来请我迈进那门槛。似乎也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只是不再有那么多的情感了。淡了,薄了,甚至弥散了。④据说人情似纸的“纸”现在不是“秀才人情纸半张”的那“纸”,而是赵公元帅笔下的那“纸”,即通货。由“官本位”向“金本位”转化,值得欢迎。但我更渴望“人本位”“情本位”。社会的物质繁荣据说必须付出精神沦丧的代价。又据说落伍者看来是精神沦丧,而先锋眼中却是可喜的精神瓦解,但先锋们犹未能指出旧精神瓦解后应运诞生的新精神究竟是什么,有的先锋中的先锋则说只需瓦解无需重构:“凤凰涅槃”是可笑的,凤凰只应焚毁,何必重生?⑤我却仍愿抓住一点自认为是永恒的东西,哪怕只有游丝般微弱。那永恒的东西里就有人情,似纸的人情。纸很薄,却可以写情书,写诗,写温情的句子,写必要的问候,当然还可以画画儿,可以折成一只船,放在小溪里,任其顺细碎的波浪旋转着漂向远方。⑥转眼一年整了。一年多以前正在美国。记得一年前到纽约的头一天,傍晚时分,曼哈顿万家灯火中,也有了我小小的一盏。在简单而舒适的下榻处,桌上有小小的卡片,卡片上写着温暖的句子。人情似卡片么?我却自去冬以后,再没给留下卡片的人寄去哪怕是一张薄薄的纸。我总埋怨着别人的情在淡在薄在弥散,自己呢?从别人的眼中看我,该也吃了一惊吧,怎么会变成了这样?比以前冷,比以前硬,比以前懒,却比以前更会为自己辩解。⑦以前的时代,人情或许似醍醐,厚重黏稠?如今是人被纷至沓来的信息和事务碾扁熨平的时代,人情随之也轻薄寡淡了,人更多地依靠内心的支撑而更少希冀心外的扶持。人类在进步而人情在萎缩,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