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处看我们村,那树就是标志。由于它长在一片坟茔里,所以就连那树下的灌木丛也没人敢动,密密匝匝连成一片,成了鹰鹞狐兔出没的地方。其实,我们的村子基本处在槐树的包围之中,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村,迎接你的都是一棵大槐树。Р迎娶新媳妇进村时几班子吹手摆擂台在槐树下,送过世的老人搭路祭也是在槐树下;远行的人儿告别在槐树下,回家的游子重逢也是在槐树下。所以,老人们在讲述村里发生的大事时都离不开那些老槐树,“我老爷爷说,那一年他正在老槐树下歇凉,猛然看见对面窑背上的枣枝摇开了,接着门楼子也摇开了,窑面子上的土疙瘩也滚开了。哎呀,那该是地动了!”“我爷爷说,那一年下白雨,他端了一个大老碗蹲在门洞里吃饭,忽然照见村口里的老槐树顶子上一片火光,接着就是一声炸雷,树顶子咔嚓就躺到地上了。打那以后就再没有见过树上的那条粗蛇,许是成精了,跟着那一声忽雷升天了。”经年累月,村里的老人一辈辈走了,但那槐树还在,它们见证着村子的历史,承载着村子的信息,护佑着一村的男女老幼。秋夜里,躺在谷场上,你能听见风经过每一棵大树的脚步,能听见树与树的对话。Р不只是村口,田间地头也是很有一些树的,或挺拔的白杨,或解馋的山杏,或苍劲的椿树,那树是田野的风韵。劳累时,擦一把汗,望一眼树,心头就会生出一种慰藉和希望。而在外人眼里,那以树为背景的劳作和歇息似乎都平添了几许田园的诗情画意。Р万万想不到,有一天攀上走过了千百遍的山峁抬头望去时,路边的槐树不见了。站在那槐树离去的地方再向村口望去时,村口的大树也都不知奔向了何方。没有了大树遮蔽的村庄,就像失去了灵魂的人,散摊在那里,明晃晃地暴露在天地之间,任风吹雨打无遮无拦。沟畔上挂满了废弃的白色地膜,风起时像有一种悲切的呐喊,简直惨不忍睹。据说理由是分田到户了,一分地要有一分地的收入,树影响庄稼的生长。一家举斧,家家效仿,能伐的伐,能挖的挖,似乎一切只有变了现装进自己的腰包里才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