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我来说,确实是这样。真实有时简陋得可怕。我的父母亲希望我成为一个作家,一个好作家。作家这行业如今也像其它的诸行一样,有了好和坏的分野。在很久以前,作家似乎都是好的,比如人们说作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时,并没有特地强调只有”好作家”才对得起这顶桂冠。现在连小孩子也知道,街上很有些书是坏作家写的。做一个好的作家,就像做一个好的手艺人一样,挺难。如今,在社会的环境人生的机遇和个人的天赋种种限制之下,作家还要有面对诱惑与喧嚣的沉稳定力。语言是一种比玉石还要坚硬比煤渣还要普通比豆腐还要软比草莓还要新鲜的材料,要在这上面雕出图案来,非得屏气凝神惨淡经营不可,容不得些微游移。每个人写作的原始动力是不一样的。不断地写作是旷日持久的马拉松,动力在奔跑中消耗,并无以补充。它甚至比体力的衰减更易于被作家本人察觉,引起无以逃遁的焦虑和恐惧。许多文学大师在人们还以为他宝刀不老的时候断然辞世,我想这可能也是一个原因。大师们已然领悟,对于宇宙来说,个体的这一种形态到那一种形态的转变,实在是无足轻重的事情。既然在这个世界里无能为力,就到另一个世界里重打鼓另开张了。有一个朋友对我说,你挺努力啊。我说,在父母的教诲下,我从小习惯了做每一件事都努力,我不知道不努力做事将是怎样。好比是扫地吧,已习惯于把地扫得干干净净。假如要不努力地扫地,就需在扫地的过程中不断地提醒自己说:遗下这个角落不要管它,对这张碎纸装看不见……一不留神失于告诫,自己就又会把地扫得洁净无尘。这真是无可改变的轨道。我不会不努力,只有努力的不够或是不得法的时候。但写作不是扫地,你可能尽了所有的努力仍写不出好作品。我现在还在努力的过程中,结果尚在未知。假如到了黔驴技穷的那一天,就听妈妈的话,干别的去。当下一排海浪席卷过来,在沙滩上拍打出另一个永不重复的符号时,我正告自己记住北戴河的这个夏天,记住自己许下的这个决心。作者:毕淑敏摘自:《我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