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佩弦先生的《背影》、《荷塘月色》、《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是被称作早期散文里的代表作的,论文字,平稳清楚,找不出一点差池,可是总觉得缺少一个灵魂,一种口语里所包含的生气,到了《伦敦杂记》,所用几乎全是口语,——圣陶先生说的知识分子的口语。逐句念来,有一种逼人的风采,使你觉得这确是佩弦的话,确是佩弦的口气,那么亲切,那么诚恳。只要你肯听,便叫满怀忿忿,也不会不慢慢地心平气和,乃至倾耳入神。为他一句一点头呢。这是佩弦先生文字的魔力。不过我还有一点想法,我觉得佩弦先生晚年的文章偏于说理,倘论情致,却似乎不及早年;不过思想成熟,脚步坚实,再加上语言上的成功,这些地方远非早年所可比拟而已。试拿后期出版的《伦敦杂记》(1943年)、《诗言志辨》(1947年)、《标准与尺度》(1948年)、《论雅俗共赏》(1948年)和早期出版的《踪迹》(1924年)、《背影》(1928年)、《你我》(1936年)校读一番,这差别是立刻可以看出的。而《你我》正是前后的转折点。圣陶先生从语言角度评述佩弦的散文,我完全同意他的观点。我想说的是另一个问题。我觉得提倡散文,“五四”Р以后的作品还有许多优秀的传统值得注意。从语言来说,现在有许多作家的语言已经超越了“五四”初期的作家。在艺术上,语言是文学的根本问题,却并不是它的全部问题。有些散文语言很好,甚至还很有个人特点,然而却不一定都有情致。佩弦先生后期语言比前期更接近口语,但人们还是爱读他的《背影》、《荷塘月色》,这是有原因的,不能够像有些人那样简单地用小资产阶级感情共鸣来解释这个现象。从用文言还是用白话的观点上,我们不想提倡旧体诗词,但人们还是喜欢读旧体诗词,写旧体诗词,而且有些旧体诗词的确写得很好,这里面有个同样的道理。研究朱自清后期散文的语言,注意朱自清前期散文的情致,我们将会更清楚地了解朱自清的风格。Р(选自《晦庵书话》,北京出版社196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