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的水波上,一串串细长的小船满载清香弥漫的葵叶,沉甸甸贴水而行,悠悠远去······但老家于我,却已无故园的感觉,我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地道的家乡方言。我在陌生的乡音里,茫然寻找辨别着这块土地残留给自己的根性。梦中常常出现的是江南的河池莲塘,春天嫩绿的桑树地里透紫酸甜的桑葚儿,秋天金黄的柚子,冬天过年时挂满厅堂的酱肉粽子、鱼干,还有一锅喷香的煮芋艿·····暑假寒假,坐小火轮去洛舍镇外婆家,镇东头有一座大石桥,夏时许多光屁股的孩子,从桥墩上往河里跳水,那河连着烟波浩渺的洛舍洋,我曾经在桥下淘米,竹编的淘箩湿淋淋从水里拎起,珍珠般的白米上扑扑蹦跳着一条小鱼儿······听说洛舍是因早年此地曾有一支移民来自洛阳,洛阳人之舍,谓之洛舍,由此看来,外婆外公的祖籍也难以考证,我魂牵梦萦的江南小镇,又何为我的故乡?所以对于我从小出生长大的杭州城,便有了一种隐隐的隔膜和猜疑,自然,我喜欢西湖的柔和淡泊,喜欢植物园的绿草地,喜欢冬天时满山的翠竹和苍郁的香樟树,但它们只是我摇篮上的饰带和点缀,我欣赏它们赞美它们,但它们不属于我,每次我回杭州探望父母,在嘈杂喧闹的街巷里,自己身上那种从遥远的异地带来的“生人味”,总使我觉得同这里的温馨和温润格格不入·····更多的时候,我会凝神默想着那遥远的冰雪之地,想起笼罩在雾霭中的幽蓝色的小兴安岭群山,踏着没膝深的雪进山去,灌木林里尚未封冻的山泉一路叮咚欢歌,山里无风的日子,静谧的柞树林中轻轻漫漫地飘着小雪,落在头巾上不化,一会儿就亮晶晶地披了一肩。如果闭上眼睛,能听见雪花亲吻树叶的声音,那是我21岁的生命中,第一次发现原来落叶有声,如桑蚕啜叶,婴儿吮乳,声声有情。那时住帐篷,山林的早晨宁静而妩媚,门前的白雪地上,印上了夜里悄悄来过的不知名的小动物一条条丝带般烦人脚印儿,细细辨认,如梅花如柳梢亦如一个个问号,清晰又杂乱地蜿蜒于雪原,消失于密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