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激动,事情便过去了。但是有一回我一狠之下把桌上的一大叠铜元全部装进了衣袋,偏偏马上母亲就来拿钱了;全部不翼而飞,马上注意到了我,结果从我的衣袋里破获了全部赃物。母亲半晌无话,看了我许久,说:“你拿这些钱做什么?”我低了头,说:“我想买乒乓球,还有网子、拍子……”母亲说:“这是偷钱,做贼,懂么?”又过了一会儿说:“到学校里去,回来再跟你说。”那一天我当然很不快活,更使我提心吊胆的是惟恐母亲告诉了父亲,那就糟了。4下学回来,我简直不敢进门,走到堂屋里,看见祖母正在分蛋糕给弟弟妹妹们吃,见了我便说:“今天呒没你格份。”我心里可想着:“有我的份我也不吃。”等弟弟妹妹们出去了,祖母手里拿了一管尺,用她的一口常州话说:“贼骨头……”她举起尺来说:“过来,要敲……”我见她脸上是在笑着的,祖母平常最喜欢我的,我便装作听不懂她的话,说:“什么?敲?”她说:“敲都不懂?”我说:“不懂。”祖母便把尺放下了,我偷眼看站在旁边的母亲,母亲的眼睛是那么温柔的。晚上我很早就睡了,主要的原因是怕父亲回来。其实我哪里睡得着呢。很久很久,我听见父亲的声音了;随后父亲同母亲走到我床边,我听见父亲说:“睡着了么?”母亲说:“睡着了。”父亲说:“把这个放在这儿吧,又不是不给他钱。一定要偷,多难为情。”说完父亲就笑了。我面朝里装睡,感觉到母亲把一样东西轻轻摆在我5枕头旁边。我倦得很,听不清父亲和母亲唧唧哝哝说些什么便睡着了。我做了许多梦,很曲折复杂的梦;梦见花开,梦见天上的云和河里的水。第二天清早醒来时,我一把抱住了枕头边的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是两个球拍,一面网子,半打乒乓球。父亲、母亲、祖母都没有再提过这桩事,而我也没有再偷钱了。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氛围之中,对于一个童稚而言,是最理想不过的了。很久以后,吴祖光的儿子出生,取名齐白石老人所赐的“欢”字,其实这个“欢”,放到幼年的吴祖光自己头上,似乎才更加恰如其分。\